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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群洪:我不只是“廖厂长”
本刊记者 周媌/文
 
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浅色条纹衬衫,戴着金属边眼镜,搭配有些“文青”的发型,传说中的廖厂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儒雅的文人。
廖厂长,真名叫廖群洪,现居长沙,从事过机械业、地产业,现从事矿业。与三一集团董事长梁稳根是大学同学,现任长沙市涟源商会副会长。 
在一上午的聊天之后,脑补中长着翅膀、头顶光环的他从YY的神坛上走下来,他不再是高举理想主义大旗奋不顾身、高大上、零瑕疵的“廖厂长”,而是会热血、会彷徨、会犹豫的廖群洪。而记者,更喜欢眼前这个自称“顽固老头子”的大叔。

慷慨侠客
说起资助吴晓波的原因,没有想象中的眼泪汪汪或者感慨万千,廖群洪只说了四个字:“理所当然。”在廖群洪看来,当年的吴晓波有理想,他有钱,他又很欣赏吴晓波的理想,这三个理由足以让他毫不犹豫地掏出7000块来。
这并非廖群洪第一次慷慨解囊。
1978年,梁稳根和廖群洪同时考上中南大学,因为同是老乡,两人交情甚好,一次梁稳根的女友要来长沙,家境贫寒的梁稳根苦于无没有像样点的衣服而闷闷不乐,廖群洪发现了他的变化。他想起了自己刚好有一件新做的西装,便主动借给了梁稳根,还给他塞了25元钱。要知道,那时候的廖群洪家境也并不富裕,他告诉记者,他上大学的行李箱还是用的他外公的,在大家都用上了皮箱的时代,他那个老气破旧、简直不能称之为“行李箱”的箱子还常被同学嘲笑。
另外一个故事发生在1990年。那时候,廖群洪经营的工业照明灯配件加工厂倒闭,顿时,他从可以拿出7000元资助他人的廖厂长变得身无分文。思前想后,他看中了当时还并未普及的液化气,他觉得这个东西很有市场,于是决定回涟源开一家液化气站。他跟丈母娘借了2000块钱作为资本出发了。在路上,他遇到了以前一起做化工项目的一位姓贺的朋友,得知贺姓朋友境况十分窘迫,廖群洪当即从自己借来的2000块里拿出了300块给他。
廖群洪的这种热心肠也影响到了他人生的选择。
2008年前后,长沙红星日用品城和绿色食品城已经开发多年,但一直没盈利,2000多商户与开发商之间积怨已久,只能用常年维权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,若这一问题不解决,红星只怕难以维系。这个时候,红星的老板找到廖群洪,希望他能过来帮忙。面对邀约,廖群洪显得很是为难,一方面,此时的廖群洪有自己的事业,虽说不算大富大贵,但是小日子还是过得很安稳,另一方面则是这个忙的难度系数实在太大,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已经让人觉得碉堡了,而现在廖群洪面对的是2000多个愤怒的商户。思考再三,廖群洪还是决定接下这个烂摊子。“2000多个商户,我想帮帮他们,再说红星有那么大一块地,如果垮了,对于社会来说也是一种损失。”看着小记露出的崇拜的星星眼,廖群洪呵呵一笑:“哎,能帮则帮。”
接下来的三年里,廖群洪奔走在2000多个商户之间,过度的劳心劳力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,“心脏都搭桥了三次”。最后,矛盾终于得到了圆满的解决,廖群洪又做出了一个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决定——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红星。“本来就是来帮忙的,帮完了,就该走了。”廖群洪说得很淡定。廖先生很淡定,记者却不淡定了,脑里的小剧场闪现出一个画面:一位侠客,只身退敌,事成之后,不说一句,独自转身离开,只留下一个让人仰望到脖子酸痛的背影。廖群洪正是这位侠客。
廖群洪这种在现在看来有些“蠢萌”的侠客精神,据他说,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。廖群洪的父亲曾经是公社的一名领导。那时候很多公社运行都十分困难,遇到各种麻烦事都会来找他父亲,他父亲总是二话不说能帮一定帮。廖群洪说,小时候,他经常看到他爸爸一身脏兮兮地从外面回来,还没休息一会儿又乐乐呵呵地去给人帮忙了。所以,在父亲的以身作则之下,廖群洪也有了一副热心肠。

热血青年
除了父亲之外,另一个影响到廖群洪的人是他的外公。
在廖群洪的印象中,外公虽说并没有多高的学历,却收藏了不少书,且以儒家学说的著作为主。廖群洪说,虽说那时候还小,很多书上的东西都看不懂,但是却牢牢记住了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、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”的道理。
后来廖群洪进入大学,偶然间在图书馆读到一本《肯尼迪评传》,他发现肯尼迪家族有一个传统观念,就是身为一个人一定要为社会做贡献。这深深触动了廖群洪,一方面,是因为这和他从小接触的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的道理不谋而合;另一方面是,这颠覆了他对于资本主义的认识——资本家并不只是追求财富,他们也会想着回报社会,并且,从肯尼迪家族的经历看,这两者并不矛盾。于是,从那时起,一颗创办实业回报社会的种子便悄悄埋在了廖群洪的心里。
然而,这和当时的社会主流有些背离。当时刚刚改革开放,思维还有所禁锢,大家对于追求个人财富有些排斥,认为报国才是硬道理,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廖群洪。直到后来他接触到马克思·韦伯的学说,才了解到追求财富并不可耻。马克思·韦伯的理论解开了廖群洪心中的困惑,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些学说在国内普及,甚至还萌生出了翻译马克思·韦伯全集的念头,“我希望可以吸纳西方的东西来推动实业的发展。”廖群洪说。只可惜,最后苦于自己能力有限,马克思·韦伯的学说又过于庞杂,翻译文献的想法最终没有付诸实践,然而,马氏学说却鼓励着廖群洪去实现自己的实业梦。
为了兴办实业,他还和挚友梁稳根有过一次大的分歧。
当时,廖群洪和梁稳根都认为实业可以兴国,于是他们二人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讨论实业兴国的方案,一个通宵之后,他们决定一起向娄底的冶金局申报一个有色金属加工的项目。可是临到签字递表的时候,廖群洪犹豫了,他认为自己对于这个项目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想明白。最后他没有签字,最终导致这个项目流产。
事后,梁稳根十分生气,给廖群洪写来了一封长达8页的信。廖群洪说,这封信他保存了多年,最后在他辗转多地之后还是遗失了,然而信中的内容他却记得很清楚。他说,当时对他触动最大的一句是,“明知不可为而强为者,谓之蠢汉;知可为而不为者,谓之懦夫”。被好友写8页纸痛斥,廖群洪却一点都不生气:“稳根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,那时候他骂得很尽兴,我看得也很尽兴。”

矛盾商人
然而,廖群洪的兴办实业之路却走得并不顺畅。
前文提到过,1990年,他经营工业照明灯配件加工厂失败转攻了液化气市场。1992年他的液化气站因为资金不够,又被迫转给了他人。之后他去到江苏,投资生产一种治疗鱼类疾病的药物,1年之后,因为资金回笼出现问题,他不得不再次将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转给他人。廖群洪又从江苏去到了广州,想从事金属贸易类的工作,按照他的话说,那时候心气高,一心想办实业,不想做小门面,但是资金又不足以支撑他的理想,最终广州也没能成就他的事业。1997年,他来到长沙,开始从事当时算是新兴行业的IT业,结果,迎接他的又是失败。2005年,在现实面前,廖群洪终于放下了他的架子,租了一个小门面做小型机械设备买卖。因为做事认真,卖的东西品质高,廖群洪的生意慢慢好起来,也是至此,一个被现实赏了无数个巴掌的“屌丝”,才终于尝到了一点点甜头。
总结过去的失败经验,廖群洪说,他的失败在于,从一开始,他就赋予了商业太多的价值。在廖群洪的观念里,办工厂赚钱很重要,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为社会做贡献,要培养人才,而且还得是全面发展的人才,所以他不断要求手下的人进步,但是他的理想却并非能让每一个人接受。“就比如说一个搬运工人,你给他2000块,让他好好搬东西,这没问题,可是你不仅要他搬东西,还要求他有上进心,有更高的追求,这人家就不乐意了。”说到这里,廖群洪吸了一口烟。
对自己,廖群洪更是要求甚高,在采访中,他说得最多的就是“要做一个正直的人”。可是,商场如战场,尔虞我诈在所难免,廖群洪的正直也让他吃了不少苦。“就比如说卖电动机,别人用铝线以次充好,我就坚持要用铜线,可是来采购的人不认你这些的,谁便宜就买谁的,所以我的东西卖不出去。”廖群洪的的言语里透着几分无奈。
廖群洪因为理想从商,却又因为理想受尽挫折,他说,做商人最重要的还是在商言商,理想主义,现在想来,大概是作为一个商人最失败的一点。商人和理想的矛盾始终纠缠在廖群洪的心里,其中滋味想必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。正如他跟记者说的一样:“不足为外人道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