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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年之大陆男神演变史
 ■   胡佳恒  \  文

在中国,男人的丑与帅都是时代性的。丑从来不是天赋,而帅也从来只是被动选择。现下流行的“酷”、“型”概念,最初都是从“丑”生发而来。“呆萌”、“正太”等等,也是从最初的“帅”细分出来的。

80年代早期:光帅不行,还要爱国
上世纪80年代早期的大陆本土男神长什么样?
就是朱时茂那样。
朱时茂以1982年公映的电影《牧马人》起家,他自称当时受欢迎程度堪比后来F4的周渝民。“有不少女生跑到电影厂门口要表白的,而其中有的还是活跃在舞台上和银幕上的明星,不过有些东西只有我们之间知道,是秘密,我不能说的。”
之所以被这么多人点赞,是因为当时他几乎聚合了那个年代人们关于男神的所有要求:当过兵,线条阳刚(时下很多男明星只是线条“硬朗”而不是“阳刚”);浓眉大眼,一看就是好人(那时候还没有流行坏坏的帅);还有一条突出的气质要求:在影片中要有强烈的爱国情绪——没有这个气质,当时看惯了革命题材英雄片的女性,很难为追星找到一个“政治正确”的理由。
不过总体来说,80年代早期的男神只是过渡性形象,他们的时代功能就是导流量——这批男神保留了70年代之前中国人被框定的男性审美标准,用外形像革命干部的高大全形象,迅速占据女性的视野。但这套本土审美只是一种改良,很快就将让位于另一套舶来的男性审美标准。

80年代中后期:漂亮的男神臭不可闻
下面是舶来男神统治大众女性视野的时间。首先占据优势地位的是两位日本男神——高仓健、三浦友和。
上世纪80年代日本电影《追捕》被反复播放的日子里,仿佛全中国的女人都喜欢上了穿风衣把领子竖起来、脸孔冷峻的男人。据说当年国内有一家服装厂,依照高仓健在影片中的那款风衣生产了十万件,结果半个月时间全部卖光。
而《血疑》的大热,也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第一次使“中国男人”与“时尚”这两个词成为邻居。无数的小青年无论高矮胖瘦都套上了喇叭裤。在某些地方,班主任会准备一个酒瓶子站在学校门口,挨个测量学生的裤腿。能塞进一个酒瓶的裤子就是喇叭裤,班主任可以选择将裤脚撕开以示惩戒。
高仓健的出现对于中国男性的审美标准是颠覆性的,他占据男神地位,对许多男性也不是一个好消息。比如唐国强和孙淳。唐国强就曾经将自己早年长达十年的沉寂归结为高仓健的大热,因为那个时候的唐国强是以男性少有的俊俏闻名,被称为“奶油小生”。而这种类型的男性在那个年代的电影银幕上不是主流。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:“冷峻是唯一的,漂亮是臭不可闻的”。
港台男神,特别是香港男神后来居上——周润发、秦汉、狄龙依次亮相,男神的标准也持续具体:国字脸,脸上有肉;至少有一样标志性的服饰搭配,比如围个围巾。但无论如何,男神都不能是漂亮的,会打扮的全是小流氓。
转机发生在1987年。费翔顶着波浪卷发型走上春晚,他在台上又唱又跳的动静,使得导演组不敢给全景镜头,只敢给脸部大特写。
这一规避风险的安排,更强调了费翔作为一个漂亮男人的存在。接下来,这一造型又统治了中国男神标准好几年。以至于赵本山在80年代末期的造型,也与费翔相近,令人不能自已。
不管怎样,男人可以开始正大光明地漂亮了。只不过这种“漂亮”攻势大规模爆发,还要等到2000年之后。

90年代:丑是可以的,也是刻意的
就像“漂亮”这种极端形态进入中国男性审美标准如此困难一样,“丑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不被认同的。简单来说,就是姜文、孙红雷这种类型的酷男、型男,成为可被接受的中国男人审美标准,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姜文也是“高仓健效应”的受害者。早年考北京电影学院时,他被淘汰。后来报考中央戏剧学院时,在是否录取他的问题上,老师们之间的争论也很大。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80班班主任张仁里回忆说:“姜文他们这批演员得多亏碰上中戏转型,从过去的以貌取人变为更看重考生内部素质考核”。
姜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,并不回避丑这个话题。正是因为开了姜文这个口子,才有后来的孙红雷。上世纪90年代初,孙红雷在哈尔滨已是很有名气的霹雳舞者。“有人说红雷你那么喜欢演出,就上北京念书学表演吧,我说我长得太丑,不行。他们说你看人家姜文长得也不好看啊。”孙红雷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回忆自己的从影起点。
现下流行的“酷”、“型”审美概念,最初都是从“丑”生发而来。就好像现在的“呆萌”、“正太”、“花样美男”等等,也是从最初简单的“帅”细分出来的说法。
不过,“丑”的出现带有明显的时代背景——准确地说,这种“丑”是一种迎合方式。
还记得这句广告词吗?“喂,小丽呀……”
  这条上世纪90年代红极一时的无绳电话广告,最经典的场景是“丑”的男主角蹲在厕所给女朋友打电话,也是因为男主角的“丑”,广告效应得到了加持。
不过,男主角其实并不丑。他本身是珠江电影制片厂的一名普通美工,广告中他带有广东口音的普通话,其实是后期特意配上的,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。广告片导演还为了刻意取得“丑”的效果,采用广角俯拍的方式。
总之,当时所有的广告都是俊男美女“王婆卖瓜”式的推销,导演想要用香港电影无厘头的滑稽手段以示区别,让产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,所以男主角就被丑化了。
这其实也是一种市场选择。就像采购商品一样,当人们在审美市场准备采购时,发现审美标准越来越同质后,细分是迟早的事。

新千年:“花样美男”是审美市场细分产品
真正意义上的审美市场细分,起于电视剧《流星花园》的突然流行。
而说起《流星花园》的流行,也有强烈的时代背景——台湾琼瑶苦情戏的黄金年代在2000年之前结束了。一种新的剧种,也就是偶像剧被推出市场,而大部分台湾偶像剧的原型来自日本。
同一时期,韩国偶像剧也进入中国市场,《蓝色生死恋》、《冬季恋歌》的持续热度,将韩国欧巴的面孔加入到了中国男性的审美标准当中。也因为韩国特殊的国情,那些天生整容脸的韩国男明星越来越多地被中国人熟知,也被纳入中国男性的审美标准中。实际上,稍有留意就会发现,2000年之前在大陆受欢迎的韩国男星,比如安在旭等,都还有传统韩国男人的气质。韩国男星集体走向“正太”或“呆萌”,是近几年的事。
这又是一次颠覆性的改变。大陆人口结构的变化同时加剧了这种趋势——那些改革开放之后出生的80后,在这时刚好处于青春期,国内的传统男星,大部分是师奶或者少妇杀手,并不能引起他们太大的兴趣。
于是,突然出现的“花样美男”成为审美市场新热点,而“花样美男”追根溯源,是实打实的日韩制造。
从一开始到漂亮,像《庐山恋》,观众喜欢,男女(演员)漂亮。到高仓健,哎呀,冷峻,冷峻是唯一的,漂亮是臭不可闻的。冷峻一过,怪的,要怪的,然后怪到一定程度之后,就是要丑的,结果又是丑星当道。最后又变成什么呢,F4又回来了,又绕回来了,一大圈,又得奶油了,又得偶像了。”唐国强说。所以,对于中国男人来说,丑从来不是天赋,而帅也从来只是被动选择。
这种兜兜转转的习性,在中国男人的审美当中反复出现。当高仓健红的时候,人们把大衣领子竖起来;时隔20年,当电视剧《奋斗》火了之后,2008年的夏天,男人们像佟大为一样在街上又将POLO衫的领口竖了起来。
而且POLO衫的质量优劣也要看领子竖得时间是否够长,有家淘宝店在向顾客说明自家45元一件的“真品鳄鱼T恤”质量时称:“本店卖的鳄鱼衫与别家不同的是,领子够挺括,而且领子的背面还有鳄鱼的标志,让你方便把领子竖的时间更久,潇洒气度不留白!”
摘编自2014年第15期《壹读》